兒盟瞭望13 - 疫情下的兒少知情權
▲COVID-19兒童記者會(圖片來源:公共電視《青春發言人》提供)
撰稿/楊丹琪
「很多小朋友都踴躍發問,現在他們都對COVID-19有更多的了解。而這就是我們要開孩子新聞發布會的原因,希望能解答到他們的疑問。」
紐西蘭總理阿爾登(Jacinda Ardern)
「部長每天都跟大人們開記者會,如果能跟兒童辦記者會,意義會更不一樣。」
公共電視《青春發言人》製作人賴彥如
2020年的COVID-19 ( 新冠肺炎 )疫情在世界各國捲起千堆雪,成人世界裡的政治、經濟、國際局勢亂了套,孩子的生活日常也同樣翻天覆地。許多城市、國家接連採取封城作為防疫措施,孩子無法外出就學、上街,遑論是與朋友見面、在遊樂場嬉戲。
大人忙著安頓疫情帶來的生活衝擊,通常無暇解釋,只能指令式地告訴孩子「多洗手、戴口罩、少外出」。儘管疫情新聞鋪天蓋地,但這些資訊皆以成人為受眾,使用艱澀的詞彙、飛快的語速說明疫情動向與防疫措施,兒童經常是「有聽沒有懂」。其實,當生活驟變、卻又不明所以時,孩子往往會產生擔心與焦慮的心情。
知識,就是力量
有鑑於此,透過兒童專屬頻道製播疫情相關的兒童節目變得格外重要,這可讓兒童無須借助成人陪伴與講解,就能夠自行觀看節目、理解疫情的科學知識與預防疫措施,兼顧時事與教育意義。
舉例而言,德國的兒童頻道KIKA分別為3歲、6歲、10歲年齡層的兒童製作不同的兒童節目,並邀請各領域學者講解疫情相關的科學知識,以及德國國內和國際間的疫情新聞[1]。而芬蘭《赫爾辛基日報》的網站固定每周五播出10分鐘的兒童新聞,內容涵蓋國內外與兒少相關的新聞;因疫情停課後,該新聞主軸轉為與疫情相關的新知和新聞,並改為每日播出,以幫助孩子們在家期間仍能獲得知識和接受教育[2]。
▲上圖為德國兒童頻道KIKA為製作的防疫海報,教導孩子應保持適當社交距離(圖片來源:KIKA官網)[3]。
除此之外,兒童記者會更能提高孩子的參與程度(engage children)。2020年3、4月是中國以外的疫情方興未艾之際,不少國家為了讓孩子即時了解疫情動態和提出疑問,紛紛舉辦兒童專屬的記者會,邀請兒童擔任小記者直接向國家元首或政府官員提出疫情相關的各式問題,政府官員現場予以回應,再由電視台或直播媒體播出。
舉例而言,挪威總理與相關部會首長曾辦理2場兒童記者會,孩子們能透過兒童電視節目或兒童報章向國家元首及官員提問,諸如「對於疫情感到害怕」、「可以開生日派對嗎?」等生活化的問題,而這些問題也獲得總理認真回應[4]。紐西蘭總理則連同兒童溝通科學家舉行實體記者會,孩子們詢問病毒傳播方式、保護自己與長者的方法,如同總理的期待,這場記者會「成為孩子有用的資源,來解答生活中的疑惑」[5]。
無獨有偶,芬蘭、丹麥、荷蘭[6]等國的總理、首長也辦理兒童記者會,以親和態度與孩子直接互動、正視其擔憂,就是希望以簡明、清楚的語言幫助孩子儘可能掌握疫情下的變動、重拾生活的控制感。
▲上圖為芬蘭以網路直播進行兒童記者會,孩子能在線上同步參與及提問。(圖片來源:This is Finland)[7]
兒童記者會在臺灣公視
受到國外兒童記者會的啟發,臺灣公共電視台(以下簡稱公視)也著手規劃臺灣在地的兒童記者會。公視長期經營《水果冰淇淋》、《下課花路米》等備受肯定的兒少節目,近年的《青春發言人》則以多元的影音形式來討論各種社會議題,期待讓年輕世代有機會發聲。公視兒少團隊接下「兒童記者會」的任務後,憑藉長年累績的經驗與人脈,旋即串聯各地國小老師與各方資源,順利促成臺灣首場以兒童為主的記者會,並於2020年5月15日的《青春發言人》節目中播出。
記者會當天由臺灣各地國小學童擔任小記者,與衛生福利部陳時中部長及教育部潘文忠部長進行實體與連線並行的問答。北中南東的兒童記者逐一分享疫情對自身的影響與擔憂,並提出不同的疑問。許多孩子關心在學校如何保持社交距離、是否能舉辦畢業典禮,也有孩子關心公共衛生、疫苗研發等科學知識。有些孩子則提到害怕遭傳染、擔心被排擠等情緒煩惱;也有孩子懷抱社會關懷,詢問是否有其他語言的疫情宣導與如何保護他人不被傳染。
兩位部長輪流根據自身專業與工作職掌予以回應。他們總是先肯定孩子的好奇心,使用國小學童能理解的詞彙,以生活化、明確方式講解,同時紓解孩子們擔心地被傳染的心情。比如一再強調防疫重點在於「戴口罩、保持社交距離、勤洗手」,便可以維持正常生活,無須過度擔憂。防疫之外,部長們也藉機鼓勵孩子自主學習、勇於面對困難和解決問題等待人處事之道;同時帶著孩子認識社會中的多元樣貌,以此練習同理心和換位思考的能力。部長們肯定孩子是行動的主體,邀請孩子為醫護人員加油、擔任家中的衛教宣導員,如陳時中部長所說「知識越豐富、行為就會越正確、防疫就會越成功」。
節目播出後獲得廣泛回響,兒童記者的表達與思考能力讓許多成人觀眾印象深刻,而兩位部長的誠懇與態度也成為重視兒少的良好示範。因此,我們也特地訪問《青春發言人》製作人賴彥如,藉由她分享籌辦這場疫情兒童記者會的點滴,一同來省思兒少知情權、傳播權與兒童培力的連動性。
▲上圖為兒童記者會的公民記者踴躍提問(圖片來源:公共電視《青春發言人》提供)。
培力,是孩子與成人共譜的舞曲
孩子,是這場兒童記者會的主角,他們透過真誠的提問讓臺灣觀眾看見了年輕世代的能力。而在螢幕之後,公視兒少團隊與全臺各地教師網絡是功不可沒的幕後推手。看似簡單的幾句提問,其實內裡包含著他們在過程中陪伴、引導孩子,並協助釐清孩子們的提問,陪伴他們克服上台前緊張心情等大量準備工作。
在記者會前,各地國小老師們總計蒐集500餘個學童對疫情的提問;錄製節目當天,則有老師周末留校,替孩子架設視訊設備與確保網路連線。公視團隊也逐一聯繫兒童記者,了解孩子們的生活情境並釐清個別孩子最為關切的問題。正因為重視孩子的個別性,有位居住中南部、家人從事畜牧業的孩子便提出「人畜是否會相互傳染」等富含區域特性與生活化的提問。
此外,公視在調查階段時發現,孩子最為關切的是學校生活。賴製作人說道「其實孩子最關心的就是畢業典禮還要不要辦,他們面臨的就是學校生活、學校的所有一切。」因此有別於中央流行疫情指揮中心舉行的記者會,台上發言者皆是公衛、醫療背景的官員,兒童記者會特別邀請了教育部部長回答孩子的問題。由此可見,兒少參與、重視孩子表意權的重點不在於形式要和大人一樣,而是要考量孩子的獨特性與需求,建立兒童友善的制度與形式。
從兒童權利看資訊取得與表意
與此同時,公視兒少團隊在蒐集提問時發現,雖然疫情指揮中心天天召開記者會、公布最新數據,但孩子還是經常問到死亡人數與復原人數等數據,到底孩子對什麼感到困惑呢?賴製作人分析到:「可能大人只有告訴小朋友『疫情很嚴重,你就是要乖乖洗手、不能跑出去』,可是沒有人好好說明,所謂很嚴重到底是多嚴重。」新聞不但無法讓孩子掌握疫情,反而成為他們擔憂的來源。
事實上,傳播媒體是落實兒童權利的重要一員。《聯合國兒童權利公約》第17條即載明,國家應確保兒童能獲得各種來源的資訊與資料,尤其提升兒童福祉和身心健康相關資訊。兒少階段是建立人格和吸收知識的重要時期,特別需要接受正確的知識、學習分辦資訊的品質;並且唯有讓兒少擁有充足且必要的資訊後,他們才有辦法予以權衡、形成和表達自己的意見,進而做出妥善的決定[8]。換言之,國家保障兒少的傳播權是落實表意權和符合兒童最佳利益的重要基礎。
兒少節目是保障兒少傳播權的重要管道,可是,世新大學廣播電視電影學系黃聿清教授的研究指出,台灣兒少雖然佔總人口21%,但兒少節目卻不到3%,其中超過八成(81.4%)為卡通節目[9];同時政府提供給兒少自製節目的補助款長期偏低[10],僅有3.6%為國內自製節目,五成以上(52%)兒少節目是在美國完成製作[11]。顯見國內的兒少傳播權仍有許多進步的空間。
兒少培力如同一支成人與孩子共譜的舞曲,當大人能提供真確的資訊、給予適度的引導與支持,兒少便能展現其公民意識與社會責任。本次的兒童記者會在在展現,年輕世代已具備充足的理解力和表達能力參與社會的運作。疫情終將止息,期盼這場兒童記者會成為種子,讓兒少知情權的概念持續發芽茁壯,引領台灣蛻變為更能陪伴兒少快樂成長的社會。
[1] 吳品瑜(2020)。德國防疫,不只要求孩子乖乖聽話!獨立評論@天下。2020年4月6日。取自:https://bit.ly/3feyKcw
[2] 芬紛聊天(2020)。專屬兒童的新聞媒體,受重視的芬蘭兒童傳播權。親子天下。2020年5月11日。取自:https://bit.ly/2O26YnJ
[3] Bitte Abstand halten! KIKA. https://bit.ly/33xCqmp
[4] 立場報道(2020)。挪威紐西蘭女元首召開兒童專屬記者會 小孩提問:「現在我可開生日派對嗎?」,立場新聞。2020年3月20日。取自: https://bit.ly/2Z69IXj
[5] Eleanor Ainge Roy, 2020. Jacinda Ardern holds special coronavirus press conference for children. The Guardian. 16th March 2020. https://bit.ly/31Rnlvp
[6] Agnete Finnemann Scheel, 2020. Mette Frederiksen also held a press conference for the children. DR. 13th March 2020. https://bit.ly/3f6Zj37
[7] Peter Marten, 2020. Kids ask the finnish government questions in corona info session. This is Finland. April 2020. https://bit.ly/34ms1cp
[8] 兒童權利委員會(2009)。第12號一般性意見書─兒童表達意見的權利。「16. 締約國須確保兒童得到一切必要資訊和建議,從而作出符合其最大利益的決定」。取自:https://bit.ly/33xDzud
[9] 李蔚文(2020)。如果電視節目是飼料,它們會把受眾養成什麼樣的魚?換日線。2020年6月22日。取自:https://bit.ly/2Z75JK8
[10] 張之謙(2020)。兒童沒電視看?王婉諭:臺灣兒少節目僅不到3%。三立新聞網。2020年6月1 日。取自:https://bit.ly/2ZM9QdP
[11] 黃聿清(2020)。臺灣兒少影視節目的悲歌I ─從全球性別研究反思臺灣。